【堂白】烈光
Chapter.12
堂一路都被林菱那能把他身上戳出几十个窟窿的视线盯得浑身难受。
“我说林镜，你能不能让她稍微收敛点？”不识趣的蜂鸟总是有意无意啄跟在堂背后的烈焰两下，极小的体积和飞快的移动速度让百兽之王也忍无可忍，“林菱我又不会吃了你姐。”
“姐姐那么厉害，谁知道你会不会对她有别的想法？”林菱假装没看见蜂鸟的行动，“除了我哪个哨兵都别想碰。”
“也不能怪阿菱，这是哨兵对向导天生的保护欲。”林镜如大海般深沉的精神力波澜不惊地压下着两名哨兵之间剑拔弩张的火气，“我听光说你来塔里还没多久。初出茅庐就被学院长青睐，很有前途呢。”
堂想当然地以为她说的是自己从D级被秒速提拔到B级的事情。“那个……算是巧合吧。”如果对方不是光，自己得不到这个机会。知道光遭过的罪后，他却更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
但那他可能就永远无法与白鸦相遇。命运太复杂，堂一根筋的脑子里装不了这么多。
“和学院长有关的事情，多半都不是巧合。”林镜低头沉思了一会，微笑着摇头。
“姐姐你别乱说话，虽然这是私人频道。”林菱指了指耳机暗示可能有人监听。
“没关系，阿菱。”林镜手指抵在唇上，“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光之前提供的情报显示，这个工厂不过是表面的伪装，真正的威胁藏在地下。月光从窗口流入照亮不多的地面，林菱和堂根据林镜的指示按顺序推动着那些货架，不多时脚下突然开始震动，一大片砖块落了下去，露出巨大的深坑。
黑暗中几人对视了一眼，决定林菱在前，堂殿后，把林镜护在中间。
地道里没有一点光，他们也不被允许携带任何照明设备。向导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其意义的重大：林镜的精神触须如流水般扩散开来布满整个地下空间，在哨兵的大脑中形成完整的立体地图。即使可视距离几乎为零，他们也能判断出方位和路线。整座地下室的完整结构正在被详细地描摹出，然而精神触须在深入到某一处时突然停下了。
“姐姐，怎么回事？”林菱感觉到那头的情绪不对。
“在地下9层的位置，有一层屏障阻碍着我。”
“难道有人？”堂皱起眉头，“可是自从上次光的事情后，‘塔’就把这里封锁了，从来没有人进出过。”
“对方的力量有些像向导，又没有任何生命力。”林镜试图集中精神突破那层阻碍，但数次都失败了。屏障只是僵硬地立在她面前，没有如同攻击一般向导时本能的反扑。
“也许……那就是我们的目标。”林菱握紧姐姐的手，“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阿菱，不要心急。先下去看看。”
堂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电灯泡，在这对姐妹面前他深受打击。林菱的反应永远比他要快一拍——这不是堂反射弧长的问题。只要林镜有任何的想法，林菱都能够立刻感受到。与公事公办地为他处理信息不同，林镜的精神世界是完全向林菱开放的。在林镜的精神世界里，林菱就像飞鸟在天空翱翔一般自由。
“林镜，你和林菱结合过吗。”
一片漆黑之中萌新哨兵堂忘记了向导学院的三大禁忌，所以下一秒蜂鸟就朝着他的眼睛啄了过来。
“阿菱，住手。他没有恶意。”林镜肩膀上的粉红六角龙鱼摇了摇尾巴，她微微叹气，“虽然听来或许会让你惊讶，但事实上，我们都是未结合。”
“未结合的哨向合作能达到如你们一般的默契吗？”其实这个答案堂并不意外。如果林家双子完成结合，林菱断然没必要提防他们这些人。结合后的哨兵向导对彼此都忠心不二，他们根本不会成为她的眼中钉。
“血亲之间的高匹配度与生俱来。”林菱朝堂吐了吐舌头嘲讽他的无知，“所以别想碰姐姐。”
大概又是哪次白鸦给自己讲课的时候他睡着了吧，堂满头黑线地想。
“我相信你和光的组合不会比我们差。”林镜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我和姐姐才是最厉害的！”
“安静阿菱。即使这里暂时安全也不能乱来。”
“那如果……”堂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被林菱暴打的准备，“如果有一天林镜你和别的哨兵结合，林菱怎么办？”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她会很开心的。”
“为什么？”堂脑子有点拐不过弯，“她不是看我们所有哨兵都不爽吗？”
“那只是针对你们这些人而言。”林菱不屑地撇撇嘴，“如果姐姐是心甘情愿和那个人结合，我……我就把他揍一顿，再祝福他们好了。要是他敢让姐姐不开心——”
“好了我知道你姐控请你闭嘴。”
“你们两个都给我安静点。”林镜猛地加强了精神威压让两个哨兵噤声，“看看这个。”
小心翼翼地绕开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林菱和堂探入房间内部。不便行动的林镜在门口待机。
“现在是地下四层，在任务资料中提到了这里。”林镜通过耳机向他们传达信息，“似乎是对方在做某种研究。”
“是的。地上有大量残留的营养液。”林菱俯下身子查看黑暗中显眼的荧光绿色液体，“我知道‘塔’的研究所也有这种东西。”
在林菱同林镜进行信息比对时，无所事事的堂在周围打转。林镜已经向他们保证过这里没有别人，A级向导的侦察足以让他放心。
这里让他想起过去在小说里见过的疯狂实验室。无数的实验体泡在容器中，仪器上显示着不断跳动的数据，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来来回回地记录。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人造人突然暴走，破开桎梏而出，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惊慌逃散。不知道自己存在意义的人造人离开了实验室在世间流浪。
在脑内表演着小剧场的时候，堂的脚步顿住了。
触感不对，他似乎踩到了不是地砖的东西。堂俯下身子轻轻摸索，拾到一张纸片。借着地上液体微不可见的光芒和强化的视觉，他大概看清楚了上面影像。
是一张被烧了一大半的照片。上半部分随着火焰消失了，只能从腿勉强判断出这是一张双人合照。白色公主裙和小皮鞋显示出照片的主人之一是位小女孩，而另一个人很显然比她高得多。
小女孩的手握成拳状，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堂模拟她的动作，推断是个气球——因为他喜欢把气球线缠在手指上，而光则喜欢握着一股。
如果是气球……也许在游乐园？但照片上没有更多的证据了。
“你在走什么神！”林菱的声音突然蹿到他耳边把堂吓了一跳，“清理完成了，继续向下走。”
“哦……好。”他随手将照片揣进兜里，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越深入地下气氛就越是沉重。堂甚至看到了类似刑讯室的场所，想到光曾经在这样的地方生存过他就不寒而栗。
他们在8层停住脚步。
“姐姐……这里没有路，通讯信号也断了。”林菱有些犹豫。她当然无条件信任林镜，但这不意味着破开合金地面对哨兵是一件容易的事。整个地下室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而很显然现在已经到了最底层。
“但精神触须不会说谎。”林镜也很不解，“下面还有东西。”她蹲下身子用手触碰地面，“它就在这里。”
“物理上看不到的话……”堂想了想，“也许要通过精神世界进去？”
林镜抬头，略微有些惊讶，“你很了解向导。”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堂赶紧摇头，“有人和我讲过强大的向导会做出幻象误导别人。”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林镜皱了下眉头，“能够骗到我，说明对方的能力远在我之上。我不知道贸然进入他设置的屏障会有什么后果。”
“可我们不就是为了探查秘密才来到这里的吗！”接近敌人的机密让堂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已经走到这里，我们也没有后退的理由。”林菱难得一次和堂站在统一战线，“总部还等着我们的报告，不能空手而归。姐姐，试试吧。”
“……好吧。”林镜叹了口气，“准备好。”
滔天巨浪从高空中坠下向着三人涌来，就在堂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淹死时，所有的海水在一瞬间浸入了地下。林菱的背后伸出翅膀，而大剑出现在堂的手中，这是他们已经进入精神世界的表现。
“是真的……”林镜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浑身一抽在地上翻滚挣扎，“不，不要碰阿菱！”
“我在这里！”一见姐姐痛苦的模样林菱就慌了神。向导的惊慌通过精神连接直接反应到她的哨兵身上，反而是与她联系不那么紧密的堂受到的影响更小。
“那是幻象！”堂看林镜朝着虚空中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的动作就猜到了，“她和光的反应一模一样！”
“不要怕，我在这里……”在抱住林镜的一瞬间，林菱眼前的世界突然变了。
小小的女孩站在容器中紧抱着小丑玩偶，漠然地看着她。
“你也是来陪我玩的吗？”
“你是……”她想问林镜在哪里，然而还没开口，她就被惊得说不出话。
她看见林镜被女孩踩在脚下，浑身是血，眼神涣散。
“把姐姐还给我！”林菱瞬间将手里的弓拉满，瞄准女孩的眉心。
“上次陪我玩的大姐姐走了。”女孩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威胁，“你也要带走她吗？”
她正想说当然，却突然忆起堂的话。林菱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小女孩，也没有林镜。她所见到的一切是林镜返还给她的幻象，这是在姐姐的梦里。
林菱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差点中计。“不，我留下来陪她。”
“太好了！”女孩很开心，“一起来玩吧！”
天旋地转之间眼前的世界又恢复了正常。林菱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林镜倒在旁边的堂怀里已经失去了意识。
“快走，那是个强大的向导残留的执念，顺从她才能让她放过我们！”从幻象中清醒过来的林菱反应很快，“姐姐的精神现在被攻击了，很快会支撑不住我们两个人的。”
“不，带她走。”堂直接把昏迷的林镜扔给林菱。
“想死吗。”林菱脸色大变，“没有姐姐的疏导你很快会疯掉！”
“我和她匹配度不高，控制我会消耗更多的精神力。若是只与你一个人连接，足以让你两平安出去找黑花求助把我拉回来。”堂笑笑，“是我先要求她探查的，弄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
“你！”林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但在“塔”里，情感毫无意义，堂提出的本就是最高效的方案。她的眼里一时间窜过了极复杂的情绪，随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抱歉，老姐。”堂望着林菱奔跑的背影，轻轻自言自语，“亲人是很重要的。”
“所以让我看看你见到的一切吧。”
他主动切断了与林镜的精神连接。噪音如潮水般灌入脑海中，在精神世界里晃得天摇地动。
堂痛苦地跪倒在地上。他记得这样的感觉，觉醒来的那一日他也是疼得在地上打滚大声叫嚷，引来了楼下的老妈把他死死压着给他扣上抑制项圈才得以解脱。
未知的向导很显然被他所散发出毫无遮掩的精神力吸引了，不可见的精神触须将他包裹起来，带入另一个世界。
大脑清明了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回到了还在上学的时候。有的时候他和朋友会偷偷去打篮球，或者是放学后约街机。光会在他笑嘻嘻地跑向她的时候跺脚抱怨他怎么又来晚了。母亲会在家里做好饭等着他两。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上了一天班的父亲会笑眯眯地听姐弟两抱怨今天老师又如何为难他们。
明明不过数月时间，却仿佛多年以前。若是不生在这个世界里，也许所有人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也许他会被校篮球队选中悉心培养，日后成为真正的职业球星；也许光会成为她梦想中的网红偶像，在舞台上展现她的光辉；也许黑花真的能够去某个餐厅当大厨，尽情创造她的黑暗料理；也许某个人……
他突然意识到这里少了谁。
“别骗我。”堂虚抓一把眼前光的手却穿了过去，“还有人等我回去陪他打游戏呢。”
对方因他的不服从而愤怒地将其丢出美梦。那些能将人逼入疯魔的信息流再次重重包裹上来仿佛要把他埋葬。堂的思维已经不太清晰，过多的噪音让他恶心想吐，只能模糊地在其中分辨出黑花急促的脚步声和光的哭喊，但来不及，她们都太远，还没办法到达这里自己就会先陷入脑死亡。
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堂躺在地上剧烈地喘着气，用指甲一下下地在胳膊上刻出血迹维持着残存的清醒。躁动的岩浆在大脑里翻滚，距离爆炸还有3秒。
干裂的大地在哀嚎着颤抖，天空中的黑云积压在火山口。
2秒。
白羽的鸟儿如离弦之箭飞速穿梭在积雪的林间。
1秒。
有什么东西飘零下来，堂伸出手，冰凉的东西融化在他掌心。
是身处天堂的幻觉吗？还是地狱里也会下雪？
0秒。
“要是敢死在这里，我就每年去你墓前烧一件神户拜仁的签名球衣。”
耳边窜出少年愤怒又不安的声音。
万籁俱寂。岩浆在倒流回地底，荒漠上结了冰霜，活火山归于平静。
“那是你说过要送我当生日礼物的东西。”他向着看不见的星空伸出手，雪鸮停在他的食指上。
“我当然要亲眼见到。”
——TBC——
